那是個意外。

遇見布魯斯·韋恩時盧卡斯已在哥譚街頭游蕩了差不多兩年。那時的他對成為‘盧卡斯’和來到這個世界這兩大事實都充滿了排斥……而令人遺憾的是，哥譚也明顯不是個會讓異界來客留下什麽好回憶的城市。

總而言之。那就是個意外。

那時的盧卡斯並不是出於任何悲天憫人、人道主義的想法才選擇了出手救了韋恩一家——畢竟直到他擡起頭來，看到了那雙藍色的眼睛，都沒瞬間聯想到那個過去曾是他真正童年時代英雄象征的男人。

是的，盧卡斯最初甚至都沒認出那個友善的向他遞出鈔票、釋放善意的男孩兒就是布魯斯·韋恩，未來的蝙蝠俠、他的童年偶像……直到他瞄到了那張無比醒目的《佐羅》海報，盧卡斯才猛然一驚，意識到自己正‘見證’著什麽。

他在見證一個純黑色的玩笑自哥譚而生，他在目睹一個人墮向更深的黑暗……

而那個玩笑、那團黑暗，曾是他年幼時深深喜愛著的黑暗騎士。

那是盧卡斯第一次從排斥與厭煩中驚醒，意識到自己是真的來到了一個‘世界’。這不再是一場討人煩的噩夢，而是他必須繼續面對的生活。

是啊，看吧。就連布魯斯·韋恩都出現在你面前。就連他都要走向那個已被決定了的命運——

——可是，什麽是命運呢？

是那些被決定好了的事？是那些好像是‘正確’的事？是必須誕生的蝙蝠俠，還是必須覺悟的哥譚之光？

……如果命運是失去親人後的絕望，是與痛苦、正確、自我搏鬥的一生……那這又是憑什麽呢？

盧卡斯甚至能聽到巷子裏那骯臟男人粗重的喘息。

而這就是布魯斯·韋恩的命運？

————當時的盧卡斯實在沒想很多，畢竟他其實並不是個多正義感的人。那時的他甚至對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憤怒……盧卡斯漂泊在哥譚的這兩年裏已見證了過去他一輩子都沒見過的骯臟與邪惡。他厭惡這個城市，連帶著也厭惡這個世界。

所以他其實並沒有想拯救誰。非要說的話——他的確喜歡蝙蝠俠。可他並不認同‘世界需要蝙蝠俠’這句鬼話……這世界不需要任何人。這世界沒了誰都能照常運轉。而命運？讓命運吃屎去吧。

所以盧卡斯選擇出手相救，完全的、徹底的掐滅了布魯斯·韋恩成為蝙蝠俠的可能。他不曾因此而自得，但的確有了一種報覆世界的快感……

————直到某天，赫爾南興致勃勃的與他分享快樂：

‘我在哥譚撿到了個吸血鬼’。

…………而那是柯克·朗斯通。通常世界線中的‘人蝠’，另一個可憐人。

‘世界需要蝙蝠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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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卡斯的驚愕持續了不到兩秒，畢竟他的反射神經的確十分非凡。小法爾科內無比‘自然’的撇過了頭，就好像真的不認識布魯斯·韋恩似的。

就連跟在他身後的兩名部下都沒發現盧卡斯的異常。不到這種時刻盧卡斯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是個這麽能裝的人——他甚至都沒加快步速逃離這裏，只有變得劇烈的心跳證明了他的確並不平靜。

‘為什麽他的隱藏耳麥要向他通知我已到場？’有那麽一瞬盧卡斯甚至以為對方還是成了那個拳打阿卡姆、腳踢正義聯盟的蝙蝠俠。但很快他便重新冷靜了下來……意識到自己的慌張完全莫名其妙。

最壞能有多壞？——不，完全就沒有什麽‘最壞’。說到底，他為什麽要對布魯斯·韋恩感到心虛？

這種情況無非有兩種可能：韋恩認出是自己救了他們一家；韋恩知道他四年前的那個‘壯舉’。

……而在對方並不是蝙蝠俠，也不是他朋友的情況下，這兩種情況就都沒什麽所謂了。

盧卡斯強迫自己調整好心態。他目不斜視的被幾個下屬指引著來到了晚宴主廳，並直接杵在了某根浮誇的羅馬柱下。

還有不到一個小時這場慈善秀才會正式開始，但光看這群富豪、富豪代理人臉上的表情，卻給人以一種此時方是正戲的錯覺。

盧卡斯面無表情的看著這群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看他們在這明亮寬敞的大廳裏唇角帶笑的討論著‘可憐的孤兒’‘不幸的失業者’‘無處討生活的流浪漢’……他們交流著一會兒會捐出多少錢，感慨著彼此的慷慨。然後自然而然的聊起了下一個項目、接下來的生意。

哥譚。

這就是哥譚。這裏是世界暗面的剪影。是這群光鮮亮麗，與那群衣衫襤褸組成的……沒救了的、他的故鄉。

盧卡斯沈默的看著這一切，心中並無任何波瀾。他安靜下來的時候身上的非人感便更加強烈了。這有效的驅散了幾名初來哥譚投資者上前搭訕的想法，令他悠閑的站到了募捐開始。

布魯斯·韋恩微笑著登上了舞臺，他燈光將他照得蒼白無比，好似一個假人。

盧卡斯的視線下意識的追逐著他的身影，直到對方的視線也掃向了這邊，他才又默默的移開了眼。

……

這感覺其實非常的奇怪。盧卡斯自己也說不上來其中的理由……但他似乎的確對韋恩懷有著一股莫名其妙的抱歉感情……他甚至不願意直視對方的眼睛。

這讓盧卡斯感到了一陣焦躁。

而站在看臺上的布魯斯也不是個傻子。他也發現了盧卡斯·法爾科內在‘躲’著自己。這非常奇怪……也成功的加深了布魯斯的好奇。

但好在他一直都是個頗為克制的人。布魯斯始終未曾忘記盧卡斯應當是個危險分子——所以他也不再主動看向對方，而是微笑著向臺下的眾人致辭、道謝。並在回答了幾個直播記者的提問後微微點頭，示意主持人可以上臺開始這場募捐拍賣了。

小韋恩先生一下臺便被幾人簇擁到了中間。他毫無疑問正是這場募捐會上最值得結交的那個重要人物。畢竟如今的韋恩集團無論是明面上的經濟實力，還是暗地中的政治能量，全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布魯斯作為托馬斯·韋恩的獨子，更是哥譚王子一般的人物。

盧卡斯以餘光看著這一幕，心裏的焦躁簡直是沸騰了起來。他下意識便雙手抱胸，並努力思考起自己究竟為何心態失衡。

———他究竟有什麽好愧疚的？

他救了兩個好人，他救了童年偶像的父母。他阻止了一連串悲劇的誕生。非要論對不起，他最對不起的應該是柯克才對。

……就算他的決定多少帶了點兒穿越者的傲慢。就算他不這麽做可能對哥譚更有好處……但那又如何呢？

…………盧卡斯搞不明白自己的心虛與愧疚究竟來自哪裏。他不懂自己為何一看到眾星捧月的布魯斯·韋恩便難受到想轉身就逃。

他捏住了自己的左臂，捏的那套定制西服再次出現了褶皺。

就在盧卡斯因煩亂而決定提前離場的那個瞬間……突然強烈起來的土腥味與腦中猛然浮現的危機意識使他本能般的看向了入口。

“接下來的這件收藏品來自我們哥譚引以為傲的韋恩家族……哇哦，這、這真是不得了。這是一把非常有名的□□！”

主持人的語調不自覺的升高了不少。專業人士的失態讓臺下的精英們悄聲議論了起來。

盧卡斯當然並不在列。這一刻他的耳中甚至都沒再出現其他任何聲音——他松開手直直地盯著門口的方向。耳中滿是粘稠的、好似泥巴滾動似的古怪聲音。

“……嘶、什麽味……”有人悄聲抱怨。“奇怪，你有聞到嗎？”

“這件收藏品可以說是傳說級的古董——盡管韋恩先生強調自己也不能判斷它的真假，但這把槍至少也有300年以上的歷史了……”

“先生們、女士們！請看——弒殺耶穌的兇器、朗基努斯之槍！”

這把極負宗教意義的□□還未被徹底推出，就有人尖叫了起來。臺上被強光照的大汗淋漓的主持人還在微笑，但那笑容很快便僵在了臉上。

盧卡斯直起了身子。他不快的捏緊了拳頭。已有不少人驚慌的邊叫邊站起了身子。但盧卡斯的重點依舊只有一個——

他看向被一群人裹在中間的布魯斯·韋恩。

而布魯斯·韋恩則看向了門口掙紮著、湧動著……撒發著鹹鹹臭味的泥巴怪。

然後那團爛泥破口大罵：

“WHERE IS BATMAN！！！！”

“出來受死！！你這婊-子養的、該死的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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